89年后中国政治上严重封闭,国营大中型企业经营困难,带着红帽子的集体制民营企业却在迅速发展,90-92年因为89年后的经济停滞缘故研究的人少,一般人会认为这是停滞期,实际上中国社会在迅速转型。应该说89年的民众抗议运动是社会转型的前兆、波澜壮阔,如果没有“六四”镇压它也是一个前兆,从89年至今的社会形态还没有一个合适的词来描述,当然仍是可以分析清楚的--有一部分后极权社会的残存于司法 ,军队 ,行政机关、国有企业、教育系统,在这些地方没有根本特性变化;农村的经营产权分置的土地承包造就农民的自主性增强。另外一部分是私营企业主及其雇工,我为什么把有阶级矛盾的群体放在一类呢?因为他们有相似的意识形态。以现在眼光看来,过去体制内的工人说难听话叫做工奴、说好听话叫做国家的人,现在他们的相对社会地位是大不如以前了,国家以极小的补偿解除对他们终身保障的承诺,把他们推到自由中去自谋出路;自由资产阶级及新的工人阶级产生了,这个才是标准的工人阶级。珠江三角洲、长江三角洲是自由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世界,有制造业的、服务业的、中间服务行业的,总体上来讲是资本主义因素 。这部分与哈维尔说的后极权社会毫无关系,这个是中国特色,苏联转变时也没有这部分。另外一个中国特色是资本权贵阶层出现了,89 年反官倒开始时资本权贵阶层萌芽了,主要以价格的计划和市场双轨制产生的“官倒”,这类利用权力形成的“官倒爷”是形成中的资本权贵阶层。 一般城市工人知识分子党的官员更恐惧的是这种资本权贵阶层的形成。 它是由权利转化的,权钱交易、以权换钱、以钱换权,形成了一个权贵资产阶级。前面讲的自由资产阶级是靠市场产生的,可能中间也有许多的腐败、交换,但是他的产品是依靠市场的。而权贵资产阶级是靠划拉国有资产积累财富的,他们的资产形成有合法的、有不合法的,总体来讲是靠侵夺的、靠鲸吞的,当然有一些小官僚是靠蚕食。那么与此同时,自由资产阶级却是在不对称的竞争中鲸吞和蚕食着国有企业的市场及干部、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等人力资源。
(一)
经过后极权社会之后的中国,如果按照生存形态划分各阶层等级的话可以分为:第一层是资本权贵阶层。这个群层是不希望社会有什么变化的,如果有什么变化的话,首先可能冲击到的就是他们,89年就是反腐败、反官倒。因为这一层依赖于特权寻租获取那么多财富,容易引起普遍的愤怒和嫉恨。权贵资产阶级基本上没有劳资对抗问题,但是民愤极大,当然其民愤又不如基层官员的大,权贵资产阶级主要集中在金融和地产等垄断领域。权贵阶层的存在是形成拉美式的军事强人独裁的基础,严格来讲,不是法西斯主义,但是它的存在会招来法西斯主义。法西斯纸面意是指产生于大众的权利,法西斯主义可能以大众的愤怒为号召来铲除权贵阶层。
第二层是体制内的国家人。这部分人是后极权社会的主体,在后极权社会他们在一个群体中互相约束。 上个世纪80年代,那时主要是鼓吹个人主义而又没办法把个人作为一个考虑问题的基点,实际上到90年代以后以个人主义为基础理念的自由主义已经现实化了。对于这个群体来讲也是深受社会的影响,个人主义思想基本已经落定了,但是在活动间他们还经常信奉着集体主义的残骸--后极权主义。后极权社会的标志就是集体主义失去了内核,陈词滥调、陈腐的习惯还在延续。他们对于权贵也是很愤恨,表面上看同是一个体制内的人,可是权贵阶层比他们过得好的多;他们对自由资本家虽然也有嫉恨,可是处境不同,没有经受自由资本家所经受的磨难和风险,也就不说什么了。因为公务员能够看的到权贵阶层,同时又有不平感,眼看这部分人无甚贡献却过得好 。国家人这个群体从权贵那里是拿不到东西的,想得到好处还得取之于社会,靠税收生活、靠贿赂得好处。当然这个群层又有许多的分类,总体可以分为有伤害力的和无伤害力的,这里指的是有伤害力的部分。我觉得没有必要细分的原因是他们的生活来源是一致的--国家税收和权力寻租,所以情怀相似,信念相仿。
第三层是自由资产阶级及其雇员。他们信奉的是个人主义的东西,雇员也能够看到老板发财的过程,也就会抱发财的期望,虽然没有结果就不会想了。所以他们的信仰体系会比较一致。 过去讲的二元社会现在也发生很大的变化,在发达地区城市与农村的界线已经不是很清晰了,所以以上三个层次比较清楚,而且第三层已经是主流的;但是在中西部、东北这些不发达地区,随着城市和农村的没落,第三层不能占主流,除了以上三层外还出现了以下占主流的两部分:
第四层是不发达地区的城市贫民群体。在经济不发达地区,自由资产阶级不振兴, 官员权贵也是穷凶极恶。存在大量的下岗工人,社会矛盾十分激烈,他们长期没有工作、靠低保生活或者生活无着。这部分是对现秩序风险最大的一群人,如果是旷日持久的话,这部分人会对整个社会结构产生一种反抗心理,具体说就是会对现有体制产生致命的作用。城市贫民群体某些时候可能与自由资产阶级结合起来,因为他们与新兴的自由资产阶级都属于被压迫的,这个部分容易引起像法国革命那样的局面。上个世纪80年代中国如果有变化的话,会是东欧的天鹅绒革命,因为城市中大家是在一个体制内。而现在这个体制群体已经被打破、被激化了,孳生了很多群层、矛盾被激化了。譬如说不发达地区的吃国家税收的人生活都不牢靠了,他就极有可能滑到城市贫民里头,这时他会是两种选择,一种是他会更加的攀附体制,另外一个是反对这个体制。在中国历史上的民间造反说就是秀才小吏流民的结合。因为这些地方税收收不上来,大家就会绝望了,那么这些地区的资产阶级只要有机会就去傍权贵。毕竟资产阶级傍权贵的可能性要比国家人的可能性大多了, 在中共长期不变的发展主义导向下官僚宁愿让国企工人下岗,也愿意和资产阶级联合起来瓜分国有资产。所以在不发达地区的阶层地位序列是权贵-- 官员--资产阶级--城市贫民,多了城市贫民这部分。城市贫民达到一定程度时就会造成法国革命的态势,甚至比法国革命还要严重一些,因为城市贫民是从体制内出来的,所以他们不畏惧体制、了解体制,同时还会有一种不平感。资产阶级也有可能要求一些保障和权利,可能把矛头指向权贵,因为能攀附权贵的资产阶级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是被体制所压迫的,也变成一种推翻体制的力量。
第五层是不发达地区的农民.。
(二)
从以上分析,在发达地区已经具备一个非常良性的和平演变的基础,现在已经是官员傍大款或者说是官员为地方经济牟利。税收是富裕的,理论上能够做到高薪养廉,发生革命的可能性比较小,社会变动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不发达地区发生断裂的可能性非常大,社会矛盾很突出,人群的矛盾也会很大。
第一,左派革命可能出现。社会主义运动有可能出现,因为国土的大部分是欠发达地区,另外一个是在发达地区(沿海)仍然存在着大量的工人阶级,这个工人阶级还比较成熟。发达地区社会主义运动可能会接近于社会民主主义,而不发达地区社会主义运动会接近于斯大林、毛泽东式的带有反动性质的社会主义。但是在某种基础上又是比较像的,就是要求采取社会主义政策,一种是保持国家的力量来维持经济局面、维持社会稳定;另外一种是要求工人的福利保障。
发达地区的社会主义运动有可能带来一些积极的意义,社会主义本来是执政党的口号,如果说源自民间的话,很多理念一定与执政党是冲突的, 更多的是属于社会民主主义的角度。因为在现有的社会主义理论资源中国有制已经不再被公认为有效的社会主义路线,而只是留下了社会主义政策 。 这样看来,发达地区(沿海)和不发达地区(内地)的社会主义可能不同。 发达地区(沿海)的社会主义是以自由市场和资本主义为基础的 。不发达地区(内地),斯大林主义、毛泽东主义有可能复归。
第二,法西斯主义的可能性也存在。对于发达地区来讲,法西斯只是泯灭政治自由,它并不反对资本主义,本来共产党给的政治自由就不多,所以置换影响并不大。法西斯主义对于发达地区来讲又能提供一种安全保障,能够不让不发达地区的动乱毁掉发达地区的经济形态、社会形态。 据说说深圳清理乱搭乱建的人,大概会牵扯到一百万人,据有关调查深圳市民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拥护,这也是以法西斯政策来维持资本主义秩序。实际上法西斯就是产生在这种不完备的资本主义有极大危机的时候,资产阶级会接受法西斯。在不发达地区(内地)法西斯也会承诺让工人阶级安居乐业,国家人得到安全,城市贫民得到保障。
社会民主主义和法西斯主义从具体诉求上比较像,但是实际上追求的核心是不一样的,如果法西斯主义起来的话,还有可能是对外强硬 。台湾,日本都可能成为攻击对象。社会主义运动在中国可能产生东西部分裂,而法西斯主义在发达地区和不发达地区都有可能得到沟通,农民甚至也有可能支持。
第三,自由主义线路。这是表面最容易实际上最难实施的线路。因为89年后的政治冷漠症,自由资产阶级很难有大作为,自由主义尽管在知识界里面得到了很强的支持,但其间的大部分人属于国家人。在恐慌之中的时候有可能站到国家社会主义或者说法西斯主义一边。实际上希特勒就是叫国家社会主义,所以说如果再出现的话有可能不是毛泽东式的国家社会主义,而是希特勒式的国家社会主义。 因为毛泽东式的国家社会主义离现在太近,造成精英心理上很难接受,但是其它模型是有可能被接受的----比如建立在简单民主框架上的名义多数专制。
(三)
中国社会各阶层分布和他们的关系、心态、状态以及行为意愿,仅仅这些不可能变成一种现实。要想变成现实的话还要有政治力量的介入及走向,如果说政治力量的走向与各阶层不匹配的话,他们意愿的事情就迟迟不得实现,最后阶层的力量发生变化,变迁的可能性也就没有了、或者说发生变异。从目前的政治力量的角度来看,应该也是比较简单、比较好分析的。
一个是:中共,从政治力量角度来讲,中共的人群储备是最大的一块。毕竟它是能合法存在的,有五千多万党员。因为中共是从马克思主义过来的,所以它的主流应该是倾向于社会民主主义,那么毛式的复归有可能只是少数人的情怀。中共的大部分有政治活动能力的人会倾向于社会民主主义,但是有政治活动能力的人不见得是有政治实力的人,有实力的人可能更倾向于维持现状。社会民主党只是一个变数,在中共维持派可能是最主要的力量、可能占7-8成,如果能分裂出少部分的话各种倾向都会有。如果把中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叫既得利益的中共,另一部分叫有理想的中共,可能主体是既得利益的中共。既得利益的中共碰到事变就有可能分崩离析了,因为毕竟是利益构成的。但是有理想的中共有可能提出社会民主党的政策,和工人运动结合形成一个群体。
如果说在现存的秩序分崩离析之后,新生的自由主义或者社会民主主义力量都不能够形成正常秩序的话,那么法西斯主义或者说是国家社会主义就有可能产生了。国家社会主义也不一定是讲国有制的,而是由国家以取缔政治自由的方式来进行的社会稳定。从某种程度上说和现在很像,但是现在的共产党越来越失去了这种民意基础,就是说已经没有力量要求各个社会阶层都来支持现秩序稳定。
对于农民、自由资产阶级、工人阶级、城市贫民来说,如果有生活保障,也许愿意接受不要自由的稳定;虽然现在共产党就是不要自由的稳定,但是这个不要自由的稳定还没有公平、还没有生活保障,那么还要它干什么?!所以想要更好的无自由的稳定,那么也许就会选择国家社会主义或者说是法西斯主义,没有毛泽东的毛泽东主义。国家社会主义,保留了社会主义的特征,这个是使发达地区、不发达地区以及社会各个阶层都有可能得到满足的,当然知识分子和自由主义活动人士会不满。
另一个是:得到国际社会支持的自由主义线路的持不同政见人士。这一部分社会基础很薄弱,因为没有健康的资产阶级产生的环境。政治力量博弈会产生什么结果?苏联的转变是很有运气的,它是在戈尔巴乔夫鼓励之下,有全民憧憬的情况下产生的。现在的中国人就很难有幻想了, 产生自由主义已经很难寻找到一种和平的心理基础。起点不公平、现状不公平,机会不平等,法律面前也不平等,怎么能够心平气和?!一个民间个人主义被长期压抑和触怒的社会所产生的挫败感有可能是破坏性的力量。
毫无疑问,在现在的世界格局之下,现存的秩序分崩离析之后的,不管是谁,都会打着自由民主的旗号。但是起作用的是力量而不是旗号,如果不是信仰自由主义的力量,那么它背后的社会力量也就不支持自由主义的方案,那就很麻烦,有可能是以民主名义压倒自由。在这个变迁中间特别需要得到国际社会的支持,否则会滑向民主名义下的国家社会主义。
在现代,一个社会长期动乱的可能性不大,经过几年都会形成一种秩序,最该注意的是形成一种什么样的秩序?一种坏的秩序以民主名义形成以后,又有强大的民意基础,就会很难发生转变,民众一旦选择了就很难轻易改变,而可能顺流而下了, 与其等那时力挽狂澜,不如现在就未雨绸缪。
现在的中共统治之下,稳定越来越千疮百孔,不是它不愿意反腐败 ,而是它实施不了 。而这种极权无能又构成了极权框架下自由的空间,这使得向往自由的吃国家饭的自由主义者就容易变成伪自由主义者。如果共产党如此维持下去的话,这种自由会越来越大;实际上我们现在享有的自由是消极的、没有法律保障的极权制度部分失效的自由,是国家的力量不能触及到而形成的自由,那么这个自由可能是最可靠的,它带有某种先天性的东西,又是很容易受到社会强制和国家强制的。如果共产党垮下去而产生国家社会主义复归的话,那么就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很多自由知识分子宁愿要这种极权失序的自由,也不愿意要一个有秩序、无自由的专制。他们当然希望这个过程更长一些,让这种自由发育的更好一些,那么在后共时期建成自由主义体制的可能性就比较大,这个当然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但是这个也就会出现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如果目前的这种没有法治支持的自发自由状态如此持续下去的话,那么社会变动后,对自由主义并无信仰的社会各个阶层对自由主义方案可能不会选择。自由主义没有在中国历史主导过近现代进程, 民间资源非常薄弱,基本属于书斋里的自由主义,自由主义在中国培植起来是很慢长的,需要一个长期和平传播和进展的过程。
当然对自由主义比较有利的是国际局势。
自由主义的信仰者一方面鼓吹自由法治意识形态 ,另一方面也需要把行动力量放在个人维权和反政府腐败上。就是说现在的自由主义者,必须找到自己的社会支持力量和着力点。 89年 ,学生提出的要求是宪法35条言论自由、新闻自由、结社自由,在争取民意支持的心理驱动下很快就变成了“反腐败、反官倒”。应该说自由主义的支持者在任何社会基础中都是可以找得到的,无论是发达地区还是不发达地区都有,关键是因地制宜的行动。
2004年11月8日初稿修改于2005年6月14日